樱酒

✘杀手×普通市民

柒在执行任务时出了纰漏。

会有失误其实算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对方是他48小时内解决的第五个目标。长时间保持警惕、缺乏足够的睡眠、以及过量的体力消耗——这些负荷本已经让他足够疲惫，更不巧的是目标人物难搞得很，悄无声息的暗杀被迫变成缠斗，他体力不支，身上甚至多了好几处对方反击时留下的伤口。

因此，当他反应过来、与绝不该目睹现场的第三人面面相觑共同沉默时，这看起来有些荒唐的场面就变成了理所应当。

 

丝缕血腥气沿着防盗门打开的窄缝溢出，伍六七抖着手，用力掐了一把大腿，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侥幸逃离加班的午后碰上这么个场面。

刚见过两面的邻居倒在血泊中抽搐着，眼中浮现死气，站在他旁边的青年身上穿着被撕扯得破烂的黑衣，手还保持着握住插在邻居身上匕首的动作。察觉到他的存在，青年慢半拍转过头来，两人视线在半空相撞时伍六七心口一滞，下意识屏住呼吸：明明看起来年纪不大，对方的眼睛却如同一潭死水，沉寂得骇人。

不过显然，能在上司劈头盖脸的痛骂中岿然不动的普通上班族心智坚定得很。伍六七深吸一口气，面色平静地别开目光，视线转动间迅速确认了安全通道的方向，他微垂下头，试图避开青年的视线镇定后退。

很不幸，在他逃离的第一步悬在空中、还没踩上地面时，伍六七就听见刀子从身体里抽出的闷响。那声音与邻居痛苦的闷哼在寂静的楼梯间分外清晰惊悚，落在伍六七耳中就成了明晃晃的"杀人灭口"预告。他登时腿一软，怂怂地看向青年，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大半。

"我……"柒脸色难看地攥着刀柄，他此时如同即将崩断的弦，只能费力撑起精神看向伍六七。

人在濒临极限时往往会本能求救，哪怕柒分明知晓自己最该做的是将这个目睹一切的陌生人尽快抹杀，可喉咙中溢出的却还是懦弱的、含糊不明的求救信号。

但怎么可能有人会在看见刚才那一幕后仍施以援手？柒看着那人脸上的惊愕，绝望地闭了闭眼，感觉脚下的地砖悬浮着、一块软一块硬，眼前光影颠倒，世界晦暗不明。

在天旋地转中，他竟然产生了解脱感：那人应该会报警吧？假如我还会醒来，到时会在哪里？

——无所谓了，反正在哪里都比当这种机器好几百倍。

握紧的匕首坠地发出一声脆响，柒踉跄几步，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意外的，他没有被疼痛强迫唤醒。

他被人接在怀中。

 

伍六七头皮发麻地看着被自己下意识接住的大麻烦，过度震惊的大脑已经不知该如何正常工作，甚至不合时宜地在视觉与嗅觉的双重考验下分出一点悲伤，哀叹自己的新家在搬过来的第二天就拥有了凶宅隔壁。

等一下。

伍六七严肃地看了看脏污血渍下青年俊秀的面庞与他划破的衣裳下的累累伤痕，忽地福至心灵般倒吸一口凉气：这人该不会是被邻居绑架虐待，奋起抵抗所以才杀人的的吧？

 

 

 

柒知道自己正在梦中。

周遭是一片光雾迷蒙的白，奇怪得本该让人压抑忐忑，可他却莫名地确信自己身处安全区。静谧中，柒向上伸出手，那些白便仿佛有了生命般，丝丝缕缕化成实体，缠绵地沿着柒的指尖爬上手臂，像是鸟儿新生的柔软绒羽，温柔地覆盖住他大半身体。

可柒不敢贪恋，他心知肚明这只是一晌黄粱，再温柔也不可信。

于是他挣开那些脆弱的挽留，决然苏醒。

 

他躺在床上。

因打斗而沾血撕坏的衣服已经被换去，身上此时穿着一套刚好合身的家居服。床上的被子折叠起来放在一边，他正盖着的是一块深蓝色绒毯。掌心抚过细腻的绒毛，柒用目光在过分简洁的卧室内环视一周，猜想这是个之前被长久闲置的客房。

忽而，外面隐约传来嘈杂声响，柒掀开毯子刚欲站起身去查看，就被身上的疼痛阻止了行动。

处理伤口的人一看就是外行，虽然已经用碘酒一处不落地擦过了所有伤口，但显然包扎水平过分不合格，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是直接糊上不同数量的创可贴。柒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补丁，忍痛站起来，按着肩膀推开房门。

 

客厅里空荡荡的，与之相连的阳台开着窗，午后的日光穿透玻璃落在玻璃茶几上，电脑屏幕亮着，停留在音乐软件首页。微风卷起蓝牙音响正高声播放的民谣，轻快的调子与洗衣机的转鸣声、抽油烟机的工作声混合，充斥着生活气息的声音一时间齐齐灌入柒刚苏醒的耳中，震得他一脸无措。

“哎，你醒了！”伍六七听到动静，忙调小炉火，在围裙上擦擦手快步走到柒面前：“感觉怎么样？”

凑得近了，伍六七心中一动，这才注意到这个被自己捡回家的“麻烦”有一双神秘的暗红色眼眸，即便里面情绪冷漠，却依旧美丽。

“是你？”即便醒来时心中已经隐约有所猜测，此时柒看着对方却依旧困惑。他下意识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眸光警惕：“你收留我？为什么？”

 

伍六七也发觉自己超过了安全距离，他缩了缩脖子，讪笑着尴尬地后退一步：“毕竟撞见了……你是被他当成，呃，关起来的吧？所以才……”

他噤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是怎么脑补出来的？

柒木着脸垂眸，脑子转得飞快：自己这会儿体力和伤势都还没恢复，离开也不见得能顺利到达安全屋，且对面这人一看就是个不仅烂好心，还毫无警惕的老好人。既然对方已经写出了故事大纲，他大可以陪着圆下去，借此机会藏在这里几天，直到安全后再离开。

 

见柒半晌都默不作声，伍六七当自己无意中戳人痛处，连忙一叠声地道歉：“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什么，你最近没怎么好好吃饭吧？看你瘦的……我做了饭，等会你多吃点！”

这话说得，好像那些伤和痛全靠一顿饭就能抹消似的。

短暂的寂静中，伍六七自知又说错了话，他不敢看柒的反应，低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给自己连打几巴掌：平日里也挺正常的，怎么偏偏今天哪壶不开提哪壶，脑抽似的不停给人家补刀呢？

万幸此时传来电饭煲的响声，伍六七得了台阶，连忙跑进厨房继续忙碌，脑中绷着根弦思考怎么和捡来的可怜孩子交流。

“可怜孩子”这会儿刚蹭到厨房门口探头往里瞧，伍六七把菜出锅装盘，迎着他的目光走过去放在餐桌上，一脸谦虚道：“做的匆忙，你凑合一下。”

柒确实好一阵没正经吃饭了，此时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只觉得饥肠辘辘，他拿起筷子道谢，不忘自我介绍：“谢谢你救了我，我叫柒……嘶。”

他一动手便扯到了伤口，脸色霎时白了。

伍六七忙道：“小心点！等会吃了饭，我送你去医院处理一下吧？”他不好意思地看着柒身上歪歪扭扭的创可贴：“现在这样……我怕你会感染。”

去医院？柒脑中警铃大作，白着脸道：“抱歉，我不想去人多的地方……您家有纱布吗？我自己会包扎。”

伍六七拿筷子的手一顿，瞬间明白这是对方被囚禁的的后遗症，他连忙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呃，听你的，等会我就出去买点绷带。”

柒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他又小心翼翼道：“我是隔壁市c大的学生……”，他在身上摸了摸，似乎是想起自己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早都不见了，只得硬着头皮道：“我的学号是202126071129，您能收留我几天吗，房租和生活费我之后会双倍补偿您。”

他眼神诚恳，伍六七心中一软：这个可怜的大学生被人绑架到这里，受尽折磨之后终于在反抗后侥幸被自己搭救，这种创伤和屈辱自然是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自己这里似乎确实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伍六七体贴地点点头：“你放心，救人救到底，你在这里安心养伤就是。对了，我叫伍六七，你不用那么拘谨客气，如你所见，这家里就咱们两个住，白天我上班，你自己安心在家待着。”

桌上的菜在两人交谈间几乎散尽热气，伍六七催促道：“快吃饭，剩下的等会再说。”

柒依言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口中，原本平静的脸立刻出现一道裂缝。他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艰难地咽下后勉强在伍六七期待的目光下赞扬道：“好吃。”

伍六七满意点头，用公筷又往他碗里添了不少。柒硬着头皮看向碗里的菜，突然想起一件被他差点抛在脑后的事。

他捏紧筷子，蹙眉问旁边吃得开心的家伙：“对了……你带我回来时，隔壁怎么样了？”

……什么？

伍六七困惑地与他对视三秒，在寂静中目光后知后觉迟钝地转向房门。

 

撞见凶杀现场后把拿着刀的危险对象领回家，不仅没报警还把躺在地上的尸体忘了个彻底……这事大概一般人干不出来。柒抛着从尸体胸膛拔出的匕首，看着完全丧失生机的目标如是想到。

卫生间传来水声，是伍六七正在洗澡，方才他们去擦痕迹的时候这位也不知怎么就把血擦到了自己身上……柒无奈摇头，想了想，趁他不在打开了电脑。

水声停歇时，柒刚好关闭物业的内网，把页面重新调回音乐软件。放松悠扬的民谣很快充满整间屋子，傍晚的最后一缕霞光落入室内，柒坐在正对着落地窗的沙发上，听见脚步声回过头。

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伍六七步步向他靠近。阴影遮去柒的表情，昏暗暮色勾勒着他的下颌线，伍六七无法控制自己移开望向那双暗红眼眸的目光，只能受蛊惑般走向对方，如同决然走向火场中心的恶魔。

恍惚间，他听到耳畔有个声音在质问自己：他真的如他所说、是被绑架的学生吗？

 

简单的整理后柒住进了客房，这一晚他们都睡得安稳，柒是因为累极了，下午那三个小时的昏迷并不足以缓解疲劳，伍六七则更简单，他躺在床上，眨眼就忘了那些血腥的场景。

第二日报案的是早上负责打扫卫生的家政，她从打开门的瞬间就被吓坏了，直到警察来后才在帮助下勉强恢复行动能力。

门被敲响时两人正在餐桌前解决早饭，柒艰难地和只加了盐的粥做斗争——天知道伍六七为什么坚持要在粥里加盐。他听见声音如蒙大赦，利落地放下手里的勺子，却发现伍六七不知为何变了脸色。

"监控……"伍六七嘴唇颤抖，"咱们忘了这个！"

"放松"，柒的掌心按在他的手上，温热的体温传来极大的安全感，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可信又温柔："摄像头坏了，你昨天没发现吗？"

"是吗？"伍六七心神不定地看了他一眼。

"当然。"柒笑笑，"我骗你干嘛？"

 

开门时伍六七下意识又看了一眼天花板，发现那里的摄像头确实没有红光闪烁时松了口气，接着瞠目结舌地看着几个警察帮着武警从对面邻居的家里搬出来好几箱枪支。

敲开门的警察只不过是例行访问——搜查案发房间的时候发现了大量军火，于是整起事件被很自然地定义为黑帮内斗，来敲门询问也更多只是走个过场。想到这里，他同情地看了一眼伍六七：邻居发生命案，不管谁碰见肯定都是糟心事。

由于后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人手处理，警察并没有进屋，只是在门口问了伍六七一些问题，旋即以安抚的口吻承诺这件事很快会得到解决，让他安心居住。

送走警察，伍六七关上门与走过来的柒对视片刻，低头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拍拍对方肩膀："没事的，都过去了。"

柒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却又没法反驳，只能默不作声地原地站着。

值得庆幸的是，方才趁着伍六七去开门时，他找准机会给自己重新盛了一碗粥。

很好。

组织内数一数二的杀手先生突然觉得，自己的要求底线莫名其妙变低了。

————

头秃……一直不更新是因为卡在瓶颈好久了，这段时间零零碎碎写了四五万，但是都觉得还需要修改才能发出来的未成品，希望有朝一日它们能发出来……

以及这篇没完，有后续。